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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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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為什麽要轉業?陳靖東你他媽瘋了嗎!”陸甘寧的濃黑眉毛立著,整個人看過去跟個移動的炸-藥桶差不多:“你這三年辛辛苦苦走到今天,老子剛想跟你說,這副擔子可以交給你了,軍功章過幾天就下來了,個人二等功!你!”

老政委雙手叉腰,困獸般的在辦公室裏轉來轉去:“你給我滾出去!不批!我不會同意的!老葉敢簽字我就敢跟他撕!滾犢子,轉業的問題,你想都別想!”

陳靖東心裏有點難受,還有點慚愧:“陸政委,我不是沖動,也不是瘋了。我不想欺騙您的信任,可是這理由我真不能告訴您。我只能說,轉業的決定不是心血來潮,更不是兒戲,我愛這裏,勝過任何別的地方。”

“老子辛辛苦苦培養你!”陸甘寧撿起桌上的轉業申請往男人身上扔去:“那你當年為什麽回來?!啊?你說!既然你愛這裏,為什麽要走!”

“陸政委,”陳靖東咽了下口水,覺得喉嚨發哽:“我當年從飛鷹走的丟人,是您給了我個機會面對它,面對我曾經的懦弱逃避。您去A市時候說的話,每句話都紮我心窩子,我覺得我不能再那麽窩囊的得過且過了,我不回來面對曾經的失敗,我陳靖東就永遠走不出逃兵的恥辱。即使別人不說,我心裏那個坎兒都過不去。這三年我過的特別充實,真的,能從咱們部隊轉回地方,有這樣的經歷和兄弟領導,是我陳靖東的榮光。夠我驕傲一輩子。”

“別跟我整那虛頭巴腦的!”陸甘寧一手叉腰,一手隔空點著他,手指輕顫,顯然是氣狠了:“要我簽字可以,你把你真正的轉業申請理由說出來。我不聽什麽苦衷,我陸甘寧自認坦蕩,拿你陳靖東當親兒子那麽看,親爺倆沒什麽不能說的!”

陳靖東往後退了一步:“對不起,陸政委。”

“你滾出去。”陸甘寧轉過身不再看他:“我不批,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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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來的愛情有多甜蜜,轉業申請的遞交就有多愧疚。

即使陳靖東自己清楚,他不是為了逃避而來,可是這樣結局早定的調動,毫不知情的老政委盡心盡力的培養,還是反襯的他回野戰部隊這件事兒跟兒戲一樣。

失望,怎麽可能不失望。

無論是陸政委,還是得到消息的陳衛國。

一向淡定寡言的陳衛國在電話裏就發了火:“陳靖東你混賬!當年好端端的總後不去,非要自討苦吃回野戰部隊。行,你要去我不攔你!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現在,不管是老陸還是前幾天軍演的老丁都跟我說你表現突出前途無量,這當口你說要轉業?陳靖東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!老子真他媽想一個大嘴巴子抽死你!”

被罵的啞口無言,陳靖東低著頭:“對不起,爸,沒有解釋。”

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巨響,疑似什麽瓷器報廢了。

陳衛國竭力壓著怒氣:“那你給我說一下,你轉業了想幹嘛?”

“我,”陳靖東抿了下唇:“要麽找單位上班,要麽做生意。”

“陳靖東,”陳衛國足足沈默了一分鐘,再出口的話帶著滿滿的疲憊:“你真讓我失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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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坐,小陳,”葉時弼文質彬彬的,看過去比陸甘寧這個政委還像文職,一點看不出那股子鐵血少將的氣勢:“來杯烏龍茶。咱爺倆也算共患難過,不見外。”

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推到眼前,陳靖東略顯拘謹的道謝。

“我聽老陸砸桌子,說你要轉業?”葉時弼也坐下來,笑瞇瞇的促膝長談架勢。五十多的男人,鬢發已白,腰桿卻挺得筆直:“這是怎麽著?鬧情緒了?老陸這個政委當的不稱職,身邊手把手帶的兵思想上有動蕩他都沒察覺,該打板子。能跟我嘮嘮嗎?”

“首長我不是鬧情緒。”陳靖東坐的筆桿溜直:“是我個人原因,經過深思熟慮的。不怪陸政委,是我讓你們失望了。”

“我這兒屈才了?”葉時弼開著玩笑,眼中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:“我也知道有點大材小用,原本今年年底前……”

“不是不是。”陳靖東慌的直擺手:“您可千萬別這麽說,我陳靖東算什麽才?”

“哦?”葉時弼笑了,慢悠悠喝口茶:“那我還真想不明白了。你如果有家有口我能理解,可是你就這麽一光棍,一人吃飽全家不餓,心心念念回A市,什麽意思?談戀愛了?”

被一點點試探底線,刺的陳靖東坐立不安,如芒刺在背:“沒有。首長您就別問了。”

現實和理想在眼前拉鋸般的爭奪著,不單單是為了爭到一個陳靖東,更是世俗主流社會和難以啟齒驚世駭俗感情之間的冰冷對峙。

葉時弼嘆口氣:“我還是更習慣你們叫我葉老板。”

軍演時候,他們幾個跟在身邊的,都這麽親切的稱呼葉時弼,葉老板。即使是上下級,是將軍和小兵,那也是一種血濃於水筋脈相連的兄弟情誼。

“你啊,”葉時弼沒多說,那些淡然帶著洞悉世事的睿智和包容:“陳靖東我送你一句話,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。換言之,做了就別後悔。你要轉業,我沒意見,只要老陸簽字我就放行。再怎麽可惜,我葉時弼從不做強人所難的事兒。何況,”男人笑了笑:“你心都不在這兒了,硬留下來有什麽用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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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輪轟炸弄的陳靖東心神俱疲。

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才,不過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兵。

有人性的弱點,也能用血性撐著,度過難熬的低谷,正面自己的過失。

他三十一了,一直捧在掌心珍惜的跟寶貝似的孩子長大了,他想過點自己俗氣庸碌的小日子,僅此而已。

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。每年的年底,部隊一輪輪的迎來朝氣蓬勃的新鮮血液,再送走昔日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眼下卻抱頭失聲痛哭的老兵。

舍不得嗎?一定會有。

可是他陳靖東正視這種矛盾,看清了取舍,無愧於內心。

這一次,他不是逃回A市,他要戴著大紅花,跟戰友們惜別,正大光明哭成傻子,也是人生中最濃重的那抹筆墨。

這是他的選擇。哪怕無奈,哪怕悲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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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悶壓抑情緒中,第一個周末到了。

放出去的小孩興沖沖回來了。

嘰嘰喳喳的少年快樂的像只小鳥。

“哥我跟你說哦,峨眉山的猴子可肥了。一個個膘肥體壯的,居然還敢搶游客的可樂!還有還有,我沒看到峨眉金頂上著名的佛光,可惜了。我聽邊上一個大爺說的可玄乎,說什麽佛光可好看了,能看到五彩雲彩簇擁著寶相莊嚴的菩薩。還有人說看過菩薩顯靈的都跳下去成佛了。艾瑪真是!這麽想幸好我沒看到,我可不想跳下去成什麽佛,我還得跟陳靖東過小日子呢對不,哥?”

小孩的笑眉笑眼治愈了陳靖東的心傷。男人勾勾嘴角:“對。過小日子。”

皮小子吐吐舌頭,轉身去翻他的雙肩包:“哥我給你買牛肉幹了,可好吃,就是嚼的有點費勁兒,硬。喏,這兒呢。”

少年的額頭還有微汗,陳靖東伸手幫他擦了擦:“累不累?出去玩別舍不得花錢,吃的住的都選好一點的,安全第一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方坤嘿嘿的笑:“就知道我哥最疼我。”

“小坤,你周一出去玩,別再特意繞回來了。想玩幾天就痛痛快快玩,然後回A市。”陳靖東不想潑冷水,只是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,他不想節外生枝。那些被非議的艱難,他一個人扛就好了:“我保證今年寒假肯定帶你去東北滑雪。”

“又提又提。”方坤不樂意了:“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婆婆媽媽?說好的七天,你老趕我幹什麽?”

陳靖東沈默了幾秒:“我前兩天遞轉業申請了。”

少年眼珠亮了,掩不住的興奮:“真的嗎?太好了!那能回去了?”

“還沒批。”陳靖東摸出一根煙,沖著方坤挑眉:“來一根?可能不太容易,關鍵這個節點有點晚了。”

方坤失望的拖了長音嘆口氣:“還得多待一年嗎?咱倆這成啥了?典型異地戀。攢下那點錢都貢獻給祖國的交通事業了。”

剛抽了一口的煙又被小孩壞習慣的搶去,洋洋自得叼在嘴上。

“你這張嘴,叭叭的真能說,我看你上大學可以去參加個什麽辯論社之類的。”

方坤吸了口煙,沖著男人呼出煙圈,湊近的眉眼帶著青春張揚的挑釁:“我嘴巴厲害,還不是你教的?”

“我這嘴笨的跟棉褲腰似的。”陳靖東說完這句,後知覺的了悟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。

小孩笑的狡黠:“忒謙虛。我算發現了,陳靖東你經驗相當豐富,肯定原來有過不少情史。”

懶得跟他解釋,陳靖東幹脆身體力行堵住了那張很厲害的嘴巴,把人親的暈頭轉向再也想不起來吃什麽莫名沒影的飛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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